泠澈。

我不喜歡喝咖啡。

那種苦澀的味道，雖然很多人喜歡，卻也是為什麼我會討厭它的原因。我始終不了解，為何有人喜歡它?

亦或是，一切都是我太天真，才會覺得那是苦......

*
每天下午，我都會到那間咖啡廳報到，卻從來沒點過咖啡。

我喜歡點杯奶茶，偶爾加塊小蛋糕當點心，很奢侈的一種習慣。
總是坐在偏僻的角落、那八角窗旁，從這裡，可以清楚看到街上人群熙攘，還有來來去去的車子，卻沒有人能透過鏡子看到裡面的我。

我是一個人，卻從來不覺得孤獨。
且常這樣坐著，就是一個下午。

看著人車來來往往、來來往往，過了，就是過了。都是過客。

咖啡廳生意不算好，有時過了半天，客人也只有我一個。
倒不是因為食物不好吃，單純就是因為，價格太貴了。

能像我這般奢侈浪費的人不多，我冷笑。

就靠著那龐大的理賠金額，也足夠我過一輩子了。
我卻不滿足，總急於把錢花完。

這樣才有理由，說服自己做更多的事情。

明明很討厭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不是嗎?以前的我，好像很喜歡喝卡布奇諾。
曾幾何時，我把那些回憶，和咖啡串連上，都丟掉了?


*
那是下雨天。

有些事情耽擱了時間，指針表示是五點半，咖啡廳六點才打烊。

我輕推開門。
掛在門上的風鈴響起，聲音很清脆，燈光偏暗，咖啡廳裡依舊沒人，除了站在吧檯前的那名服務生。
服務生眼底似是閃過一絲驚訝，卻欲言又止。

是新來的吧?

十足的美男子。
柔順的黑髮配上那深沉的黑瞳，白皙的皮膚配上執事制服看起來沒有不協和，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。

「一杯奶茶，還要塊提拉米蘇。」我淡道，語畢就向平常所坐的位子走去。

「不行喲!」美男子對我笑了，「今天沒有奶茶。」

「顧客至上這道理不懂嗎?請你們老闆出來吧!」我略帶惱怒，平時所有食物都是老闆親自動手準備，我雖是常客，卻沒見過他。

「老闆不會見客人的。」男子依舊微笑，「今天推薦的是半糖咖啡，試試吧!」

我蹙緊眉，有服務生是這樣當的嗎?

「我不喝咖啡......」語音未落，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卻出現在我眼前。

「就算請你的，如何?」

那時的我沒有意識到那杯咖啡是怎麼出現的，只是對服務生的態度感到有些惱怒。

「......」今天，就只有今天，試著喝喝看而已。我這麼告訴自己，接著開口，「......好吧。」

拉了把高腳椅在吧檯旁坐下，一手撐頭，一手拿湯匙攪了攪咖啡，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。
飲了口，熟悉的味道竄入口腔，深入味蕾，如此的......

「怎麼了?」服務生的聲音充滿驚訝，望著我。

我知道，我哭了。

眼淚停不下來，於是我選擇放縱──
那天，我哭的很慘。


*
「初。」男子叫了我的名字，我驚駭的抬頭。

這才發現，這人看起來如此令人熟悉。

剛才沒有注意過，現在靠近才發現，服務生竟是高中時代交情甚深的朋友。

「驕?你、你怎麼......?」

「終於發現啦!」驕笑得燦爛，「幾年不見，原來妳開始討厭喝咖啡了嗎?」

「不、不是......應該說，不算是。」

「知道嗎?這杯咖啡，是讓人能舒坦心情的咖啡喔!妳又把心裡所想的憋著了，對吧?盡情哭吧!那場意外不是妳害的。」

我愣了，原來高二轉走的他知道嗎?
原來......不在關心朋友消息的，只有我而已嗎?

高三那年除夕夜，父親、母親和雙胞胎弟弟開心的，要回家。

我和身為駕駛的爸爸笑談未來，忽然......那些到了今天，依然只是轉瞬的忽然。

所以，驕都知道?

鼻頭又一陣酸，我不懂為何他那麼狡詐，為何他知道那麼多，又為何要一如以往的溫柔......簡直像我們一直保持聯繫一樣。

哭了很久、很久，最終我把眼淚擦乾，該哭的，都哭完了。

「哭完啦?」驕勾起那令人舒服的笑容，告訴我:「妳也真糊塗，剛才進來時已經六點半，早打烊了耶!」
一聽，我連忙低下頭看錶，時間依然維持在五點半......電池沒電了。

「抱歉，你會被老闆罵吧?」我扯起苦笑，希望不會因為自己的傻而害到這學生時代的好友。

「不會，下次我帶妳去見他。」


*
我被領進廚房，卻沒有別人。

走在前頭的驕轉過身，手上還拿了杯咖啡:「初，請妳喝這杯半糖咖啡，這是幸福咖啡。只要是喝過的人，都能拋開過往，永遠幸福喔!」

頓時我懂了，關於咖啡店的神祕老闆是誰這件事情。

我不清楚自己有什麼樣的表情，但或許，我是笑了。

「謝謝。」



今天店裡人特別多，配著輕音樂，我啜了口咖啡，將那苦澀、連同回憶一起飲盡。

──我想，現在的我很喜歡喝咖啡，尤其是半糖咖啡。